關於地下拍賣場的傳聞,在宿者之間流傳過好一陣子,入場憑的是會員邀請函,說是有錢人才進得來的俱樂部也不為過,從一進門,井上謙二已經認出好幾位宿者的名人,相較之下,他和同行的朋友只能算是來開開眼界。
「欸──標下剛才那個男人的,好像是高橋家的次子高橋名。」
「你說的是最近鬧得很難看的高橋家?」座位與他相鄰的友人轉頭取了一杯特製調酒,深紅色酒水下喉,口腔充斥著刻意模仿血液的香料味,抿了一口就被他皺著眉推到桌邊。
兩人看了一晚的拍賣會,這些拍賣品的介紹詞無外乎年輕、沒有「麻煩」,什麼純潔的少女鮮血都搬了出來,彷彿這群虎視眈眈的買家是中古時代的吸血鬼。
「是啊、是啊──」聽到友人的毒舌評論,井上謙二笑個不停,「你果然也有看到前陣子的新聞,什麼被流浪狗襲擊,根本是他們家的么男私下進食被家裡發現。」
鄰座的友人嗤一聲,他們這類接近金字塔頂端的宿者家族,碎片傳到第三代、甚至有些已經是第四代,多半已經有穩定的糧食來源,甚至會定下後輩不得自己出去覓食的家規,以百貨業聞名的高橋集團,在日本各大城市都有家族經營的百貨商場,背後所代表的高橋家,自然更是如此。
「聽說高橋先生很不高興,命令下面的人妥善處理這件事,結果演變成當天晚上和死者見過面的人都──被狗咬了,高橋先生八成被氣得心臟病發。」警界之中也有一些知情者,簡直想像得到那些警方辦案時的心情,他整個人被逗樂,放鬆地看著台上熱烈進行的拍賣。
「了解內情的人看就知道是障眼法,要不是媒體終於肯放過高橋氏,刻意把風向帶到流浪動物上,報導大概可以再持續個十天半個月。」反正八成又是高橋家與電視台高層之間達成的協議,也不是什麼頭條新聞。
高橋氏是目前檯面上幾個歷史悠長的宿者家族之一,直至今日當家的已經是第三代,上一代的高橋老先生仍健在,當年做主把唯一的千金嫁給他的特助,也就是現在當家的高橋先生。
不過年輕一輩的高橋已不比當年,除了高橋名以外的孫輩近幾年醜聞不斷,長子高橋司前幾年和佐佐木家的大小姐政治聯姻,身邊的女伴還是一個換過一個;么子高橋祐熱愛「狩獵」,即使在宿者之間也是個惡名昭彰的傢伙。而今那位最受父親倚重的「次子」,似乎也有自己隱密的愛好,今晚可真是驚奇之夜。
「沒錯......我爸聽說這件事,還威脅我要是敢做這種事丟他的臉,他會打斷我的腿。」
「你爸說得對,身為你的兒時同伴兼損友,看到你衝動我一定第一個把你的腿打斷,井上伯伯會感激我的。」
「青野雅紀你還有良心嗎!」「呵。」
在兩人鬥嘴的時間,拍賣官已經把下一件商品拖上台,臉上戴著半幅假面的男性清了清喉嚨,稍嫌尖銳的男聲透過麥克風傳來:「老闆得知貴客蒞臨,今天拿出手的都是本俱樂部的壓箱寶──有靈感應體質的人類,據說可是比普通的食物還要美味,接下來介紹的這一件拍賣品,就是來自這樣的血統──」
年輕的女人看上去有些意識不清,身上僅有的遮蔽物是一件殘破的灰白衣袍,上頭甚至有斑斑點點像風乾血跡的污漬,與前面那些精心準備的商品截然不同,然而這樣的面貌,似乎更有種別樣的淒美感。
隨著商品展現在眾人眼前,場內的躁動掀起一陣暗潮,青野倒抽一口氣,緊握著座椅扶手的手背青筋凸起,眼底有隱晦不明的風暴正在聚集。
似曾相識的短髮,就連那聲被拖行的哀鳴也顯得如此熟悉,儘管說服自己她絕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場所,仍無法控制地,視線跟隨著半裸的女人,試圖找尋其他與本人不相符的地方,來說服自己那不是她。
這個角落的動靜並未引起其他人注意,只驚動身旁的井上。
「雅紀你怎麼──慢著、你──!」井上本來好奇地看著好友眼中的動搖,緊接著,只見青野毫不遲疑地舉起桌上的牌──他們兩個入場時,侍者交給他們的金色舉牌,拍賣開始以後要喊價才使用,兩人來的時候基本上抱持著看熱鬧的心態,並沒有參與競拍的打算,燙金底的牌子是一組的,青野一拿起便沒有再放下的,是一次加一萬的那一個......
井上謙二眼神死透,只能眼睜睜看著青野加入競標的行列,還一點不手軟。兩人相識多年,基本是在一起打鬧長大的,他當然曉得青野眼裡看到的是誰,都是醫界領域的新鮮人,偶然也與青野的「學妹」有過幾面之緣,但台上那個瑟瑟發抖的身影,讓他感覺到一絲異樣。
話說回來,現在打昏旁邊那個眼中有火的傢伙,還來得及嗎?
兩人一路喊上三十萬,其他客人早已停手,有人發出起鬨的口哨聲,如果這麼喊下去,這個「幸運的」女人將成為今晚最昂貴的商品。青野深深吸一口氣,感覺自己被撩人的燈光與四周喧嘩的人聲壓入深潭底,眼前一剎的黑暗,讓他的腦海恢復一線清明,場內的空氣在雙方停頓的那片空白中凝結,此時,對方緩緩舉起了那個+30,000的牌子......
坐在右手邊提心吊膽的謙二,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道:
『雅紀,你冷靜點,那個女人不是你的學妹。』說完,悄悄將手機螢幕靠近他下移的視線,上頭是謙二和「林千夏」的對話視窗,三分鐘前,對方才回一句在醫院、一張晚餐便當的照片,還有在他眼前跳出來的──
「前輩發生什麼事了嗎?」
兩人同時看到那條最新的訊息,青野不動聲色地給井上一個警告的眼神,才放下那個讓井上後半夜都提心吊膽的牌子。
槌子敲響三聲,那個女人的命運也塵埃落定,兩名侍者從暗處出現,押著剛賣出的商品,跟著買家與另一位西裝筆挺的拍賣場人員,消失在另一頭的房間之中。
井上伸手往自己後頸一抹,果然一片冷汗,此時也不得不佩服女人的直覺,這麼平凡無奇的訊息也能讓她察覺,就算不是這麼厲害的理由,至少有一點不會錯,她對青野雅紀有相當程度的了解。這個新發現讓井上彎起嘴角,心裡有小小的八卦魂燃起,這兩個人,真的只是學長學妹這麼簡單嗎。
兩個人趁著拍賣會結束後的混亂溜了出來,夜空是接近黎明前的墨藍色,這個宿者才有門路的拍賣場藏身於一條酒吧巷內,兩人繞過一小片假日的燈紅酒綠,漸漸走到沒有人煙的公園外圍,四周安靜下來,後頭跟著的腳步聲頓時十分明顯。
原本以為是青野出手喊價的時候被關注,然而,從一開始久未聯繫的宿者同學送來入場邀請、台上多次被提及的「貴客」,當然還有那個不能肯定算不算巧合的「商品」......從一些細節推斷,或許兩人在走進拍賣場的時候就被盯上了。
公園內一偏僻處,刻意等來的三名男子,在昏黃的路燈下顯現出非人的模樣,他們的本體幾乎已脫離人類的形體,戰鬥中的力量僅僅來自於飢餓,或許還有使用藥物激發出碎片的本能,勉強算是半吊子,與井上和青野這種受過族內訓練的宿者天差地遠。
井上的碎片是結合型,漆黑的流體在宿者的意志之下,逐漸聚集成鐮刀的形狀,青野的前方也出現一隻翅膀巨大的骷髏鳥,自己則從公事包裡拿出一條長形布卷。
「這下我們護士長真的會發現是我把手術刀摸走的──」
「少囉嗦,揮棒落空的人待會要請消夜。」井上謙二的語氣輕鬆,眼神裡帶著懾人的光芒。
青野笑著抱怨,「好不公平啊,某人的刀可是能抵我好幾把。」
「知道就好,」井上一刀往敵人削過去,引起一陣淒厲的哀號,「快點解決了收工,我要吃家庭餐廳的漢堡肉套餐。」
「......虧你還吃得下,我吃薯條配可樂就好。」
井上揮了揮刀面的不明液體,語氣十足認真:「突然想到一件事,我們這算正當防衛吧?雅紀,要是明天又上新聞,你可是我的第一證人。」
「反正要我們這些一般民眾閉嘴,來頭大概就那幾個,資源也不是太難取得。」「雅紀又來了,老是說出這種恐怖份子的宣言。」
「我覺得......」拿著鐮刀砍殺碎片的人還比較像恐怖份子。青野在內心吐槽一句,讓碎片回到體內,手術刀穩穩插入敵人眼球的位置。
「唉、這可怎麼處理才好呢?」井上蹲下查看那些宿者,隱約可以看出臉上被碎片侵蝕的痕跡,他們的碎片被更強大的同類破壞,雖不到致死的程度,要回到過去的力量幾乎不可能了。
青野收拾好東西,也走來井上旁邊站定,「別想了,聽說你家跟我家也是不准晚輩外食的,把他們留在這裡,看看他們背後的主使者會做到什麼程度。」
遠方的天空漸漸顯現出淺淺的朱紅色,井上謙二笑了起來,「說得也是,雅紀,我有預感,我們很快會得到解答。」
── 春雷 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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‧ 一些小設定
更細節地想過一輪以後,很快決定了青野的宿者身份,他從小知道碎片的存在,與碎片和平共處,千夏並不知道他是宿者。
宿者之中有分小圈圈,用遺傳方式複製碎片的家族往來比較頻繁
時間點發生在焦點新聞發布的前一天晚上,井上跟青野在戰鬥後查看,敵人碎片的損壞不到致死的地步
第一期一轉眼就結束了,想寫的東西漸漸有了輪廓,還沒有時間與其他的中之好好交流 。・゚・(つд`゚)・゚・ I need time~
雖然企劃結束了,還是會慢慢地讓千夏的世界完整
謝謝這幾個月的照顧: )